哈佛的“中国先生”———傅高义,今年的足迹遍布国内10多个城市,媒体采访报道的网络搜索结果超过万篇,但只有在接受海南日报独家专访的30分钟里,他以一个社会学家的严谨和开放,畅谈了海南改革开放的历史,以及邓小平与海南改革开放的关系,这些都是他红遍中外的大作《邓小平时代》书外的故事。
4月18日至20日,虽然就住在海边的星级酒店里,但傅高义的行程里没有休闲度假的字眼,各种讲座、活动、见面会排得满满的。或许,正是因为他的《邓小平时代》与海南有着特殊的情缘,他在晚上休息前挤出时间接受了海南日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外国学者研究海南改革开放的第一人
作家陈祖芬曾撰文,描写1999年到访傅高义家的情形:陈设简朴的会客室里,“摆着一溜各式草帽,都是从中国带来的……有一顶是海南三亚的。”从中不难见到主人的中国情、海南情。
因此,也不难理解,当记者在书博会嘈杂鼎沸的现场向他提出采访要求的时候,他不但当即答应,而且马上一屁股坐下,和记者聊了起来,间或有人到访,他站起身略作寒暄,然后又坐下接着聊。
虽然在《邓小平时代》中,提到海南的只有两次,一次是汽车事件,一次是洋浦风波。但这只是傅高义对海南研究露出的“冰山一角”。
“我在1980年代来过海南很多次。”“到过海口、琼山、那大、八所、三亚、兴隆、自治州。”“我后来在广州专门访问过雷宇。”……
其中最重要的两次,当属1987年、1988年的海南之行。广东省经委邀请他,对广东改革开放的情况向国外作出客观的介绍,帮助广东吸引外国投资。傅高义则要求,自己承担研究经费,按照自己的研究方法做。时任广东省经委主任张高丽,以及其他广东省的领导人,同意了他的要求,并且鼓励他按自己的观点做记录,不审查其原稿。于是,傅高义花了8个月的时间,走遍了广东100多个县中的70多个,广泛采访了各级干部、群众、学者、商人和其他人,写出了《先行一步:改革中的广东》。这是外国学者第一本研究中国改革开放的著作。
“对当时海南的情况,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书里也有详细的说明。”傅高义说,就在他在海南作调查的同时,海南正启动建省办经济特区的征程。
美国社会学家托马斯·伯恩斯坦评价这本书说:“本书还有其他一些优点,包括其全面性,这一点通过关于海南的一章表现出来,对此外界是知之甚少的。”说明外国学者在此之前对海南的研究是非常少的。而傅高义也是外国学者研究海南改革开放的第一人。
可以说,他与海南的情缘,正是与海南的改革开放同步的。
(彭青林)
海南的特区体制,仍能发挥很大作用
傅高义知道,这些天正是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25周年的纪念日。“海南还走在他(邓小平)的道路上。”他说。
不过,对于海南现实的社会经济问题,在专访中他谈得并不多,往往还加上一句:“我个人认为”。并且,他的许多判断,仍然以1980年代、1990年代他在海南调查得来的材料为依据。
其实,作为一个社会学家,傅高义更愿意用许多的材料来解释一件事情、一种历史进程之所以发生的背景和环境。其中,也包括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作出决策的历史依据。而这,也是我们在专访中对傅高义最感兴趣的所在。
傅高义对海南在改革开放大局中的看法,“不要太高也不会太低”。他说,海南不可能像深圳一样在全国改革开放中有那么重要的作用,“邓小平也不认为海南的作用有那么大”。但是,海南大特区的意义仍然十分重要,不论是对于两岸统一、国际关系,或是推进改革开放、促进市场开放和经济迅速发展等等。在他看来,海南的特区体制仍然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其实,傅高义对海南的研究,就像他对邓小平的研究一样,用的似乎都是普通的材料、公开的报道和相关人物访谈,并没有使用独特或保密的材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在大量的材料里,社会变革的偶然和必然都包含其中。即使不用作者来描述,对未来的判断也自然而然变得清晰。
就像傅高义在《先行一步:改革中的广东》第九章“海南岛:加速发展的边陲”最后所写到的,“海南省:目标宏伟、障碍重重”、“海南的宏伟目标在建省早期是否能够实现,这是值得怀疑的,因为主客观条件都不成熟。……不过,展望未来几十年,在中央政府的积极引导下,海南无疑将会经历重大的变化。”
一个社会学家的高明之处,正在于此。
让普通人看到,我们走过了什么样的路
事实上,《邓小平时代》虽然在中国和国际上收获赞誉无数,但也给傅高义带来了许多批评,比如批评他过分赞美邓小平。傅高义在海口的读者见面会上对此回应道:“我个人不同意这个看法,我认为写的是事实。”
傅高义说:“一个学者的责任,是让读者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所以我在书里面尽量让读者了解邓小平行动的背景,在当时的情况如何如何,让读者知道他怎么做。但是,并不表示我完全同意他的做法是最好的选择。很多人对邓小平都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但是客观的基础在书里面可以找到。即使是批评者,也可以从书里找到可以利用的客观材料。”
许多批评者其实忘记了,傅高义不是一位畅销书作家、传记作家、历史学家或外交作家,他的本职是一位社会学家,他的著作内容都是社会学研究。哪怕这本书在中国卖了80万册,但他的本意没有改变。
“我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卖书。”傅高义在解释他在中国各地宣传的动机时说:“写这本书是为了让美国普通读者了解中国,因为很多美国人都没有意识到中国太重要了。”“如果中国读者能够读这本书,帮助他们继续推进改革开放,那将是我的荣幸。”
实际上,傅高义已经将该书中文简体版的版税收入捐献给了美国的大学。对于一位83岁德高望重的哈佛学者来说,用自己退休后的时间完成的这部学术著作,让如此之多不同背景的人关注、阅读和争论,就已经是一种褒奖。
傅高义反复强调,他所揭示的,是一种历史进程的背景,是尽量原汁原味的历史材料。让普通人也能看到,我们走过了什么样的道路,以及为什么这样走。
因此,本报对傅高义的独家专访,也尽量保持原汁原味的内容。希望读者能够从他的话语中,找到所需要的材料。
傅高义:1930年7月出生于美国一个犹太人家庭,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前主任,社会学家,精通中文和日文,被认为是美国唯一的一位对中日两国事务都精通的学者。1970年代始,对中国广东社会经济情况进行考察和研究。其历时10年撰写的《邓小平时代》,2011年出版后获得国内外广泛关注和赞誉,先后入围美国国家书评奖,荣获全球外交事务领域英文著作最高奖———莱昂内尔·盖尔伯奖。2013年3月在第五届世界中国学论坛上,傅高义被授予“世界中国学贡献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