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美国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与叙利亚的行动是混合战争的典型案例,但混合战争这一概念最早却是由美国提出的。早在2007年,美国军事专家弗兰克·霍夫曼就提出,传统的“大规模正规战争”和“小规模非正规战争”正逐步演变成为一种战争界限更加模糊、作战样式更趋融合的混合战争。作为乌克兰危机与叙利亚战争的直接参与方,俄罗斯则认为美国推动的“颜色革命”也是混合战争。
“软实力”基础上的“非战之战”
2009年,时任美国防部长盖茨助理的迈克尔·维克斯提出,美军应通过“以网击网”的方式主动打赢混合战争,即“依靠上百个特种部队小分队”构成的网络,来镇压属于“全球伊斯兰极端主义叛乱运动”的恐怖网,这一思想随即被纳入2010年版的美军《四年防务评估报告》中。
2015年,美国《国家军事战略》正式提出“混合冲突”概念,明确指出,正规军队以非国家行为体身份展开的行动将成为未来战争的新模式,这种冲突将传统战斗行动同非常规战斗行动相结合,通过创造更大的不确定性来掌握主动权。
催生美国将混合战争理论纳入军事战略的主要原因在于,美国认定俄罗斯2014年在克里米亚以及此后在乌克兰东部地区的军事行动属于混合战争范畴。因此,美军必须调整战略,提升能力,以应对俄罗斯的这一现实威胁。
在俄罗斯方面,俄一方面接受了混合战争这一概念,认为混合战争是军事理论和实践的最新成果。另一方面,俄认为美国发动的“颜色革命”就是混合战争,并从自己的角度对混合战争理论进行了阐释。
俄罗斯认为,混合战争是美国军事战略的轴心,是实现其地缘政治目标的有效手段。
俄军收复克里米亚后,美国及其盟友指责俄罗斯在乌克兰实施了混合战争。对此,俄认为,这只能怪美国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混合战争这一概念及其理论恰恰是美国的发明,而非俄罗斯创造。霍夫曼将混合战争定义为:为实现政治目的,在战场上同时协调运用常规武器、游击队、恐怖分子和犯罪活动的复杂组合。根据这一定义,美国21世纪以来发动的军事行动大部分都可归为混合战争和混合军事冲突范畴。其中,2001年的阿富汗战争和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可以称得上是“经典”的混合战争。此后,美国在格鲁吉亚、乌克兰及吉尔吉斯斯坦等独联体国家发动的“颜色革命”,实际上也是混合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2013年至2014年之交的乌克兰危机,真正体现了混合战争的思想。因此,混合战争理论不仅是美国军事理论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其实现地缘政治目标的有效手段。俄方指出,美方为掩盖其战略意图,在2015年版《国家军事战略》中使用“冲突”来代替“战争”一词,从某种角度证明了美国也在实施混合战争。
俄军认为,美军之所以频频发动针对俄罗斯及其他国家的混合战争,主要原因在于常规力量使用条件的根本改变,西方国家和平主义情绪上涨以及强烈谴责军事入侵的国际法,都对大量使用常规力量发动战争构成了制约因素。因此美国更倾向使用“软实力”发动“非战之战”的混合战争。
从“第五纵队”到“公民大军”
俄认为,混合战争与传统战争有根本区别,广泛利用“第五纵队”是混合战争不同于传统战争的重要特征。
首先,二者的制胜理念不同。传统战争的制胜思想在于,以常规武装力量摧毁敌军,随后迫使其接受和平条件,或迫使其投降并交出政权,以及部分或完全占领敌方领土。混合战争则是在不事先歼灭对方武装力量的情况下直接摧毁现行制度,利用提前在敌境内建立的己方“军队”,即“第五纵队”,控制敌政权。然后再摧毁敌方的武装力量、特工机关和执法机关,控制其经济,必要时以维和行动的名义占领其领土。
其次,二者的斗争形式不同。传统战争的重要形式是武装斗争和武力对抗,对抗的主力是正规军,而混合战争很大程度上是信息、政治和经济等多领域的综合对抗。因此,与传统战争不同,正规军在混合战争中只起辅助性作用,在不使用常规武装力量不足以成功完成毁灭任务的情况下才投入常规武装力量,其主要作用是通过展示干涉决心或直接进行武装干涉支持混合战争的主要“参赛者”。此外,公开的军事入侵通常打着保护平民等旗号,披着合法的外衣介入冲突。
再次,反政府力量的地位不同。传统战争中很少有反对政府力量参与。但在混合战争中,受外国扶植的反政府力量快速壮大,并以得到所谓“人民”支持的方式加速合法化,这里的“人民”指的是那些反对现执政者统治的人。这样,国家政权机关的合法行动会被谴责为破坏人权和镇压平民。
俄罗斯认为,混合战争要求按进攻方向和区域组建“公民大军”。传统战争中,通常在各突击方向展开常规武装力量战略集群。同样,在混合战争中,也要按照进攻方向和区域组建“公民大军”,该大军由指挥力量、信息战力量和经济保障力量等构成。
指挥力量即政权监督集团,包括代表侵略国利益的代理人和院外活动集团成员。他们的任务是执行损害受害国领导层威信的破坏性任务,扰乱国家生活的各个领域,并对“公民大军”的其他活动进行指导。
信息战力量包括意识形态系统和传播系统两部分。意识形态系统的主要职能是对“公民大军”开展思想教育,即刻划潜在侵略国的正面形象,同时妖魔化受害国政权及其领导人。传播系统则涵盖几乎所有部门,从无线电广播公司和报刊、形形色色的非商业、非国家组织到互联网消息的散布者。
经济保障力量由同侵略国和跨国系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型公司及各类非政府组织构成。该集团的任务是对“公民大军”进行物质支持,协助在受害国制造经济问题。
此外,“公民大军”中还包括地方和外国集团。地方集团主要由受害国公民组成的军事化组织构成。外国集团的基础是由外国公民组成的非正规武装组织,其中多半是跨国政治组织和恐怖主义组织。国外的私人军事公司也会加入其中。在武力推翻当地政权阶段或受害国内某地区爆发武装冲突过程中展开破坏行动,激化矛盾。
俄军将混合战争作为演训重点
俄军对混合战争的认识一定程度上可能比美军更加深入,并具有鲜明的俄军特色。实际上,这也是俄军事理论界对军事政治形势及未来战争进行长期思考的结果。自2004年一些独联体国家相继发生“颜色革命”以来,俄罗斯在积极应对的同时,开始从理论层面研究这一问题,探究其发生发展的机理,“可控混乱”理论由此诞生。2011年西亚北非发生“阿拉伯之春”以来,俄学者又提出了“第七代战争”理论,即信息网络战争理论。这些理论为俄军思考认识混合战争提供了理论基础,并直接催生了国家防务指挥中心的建立。更为重要的是,俄将这些理论为己所用,成为俄在乌克兰和叙利亚军事行动的战争指导。
2014年2至3月,俄军兵不血刃地收复克里米亚军事行动,被西方称之为混合战争,即是一种将被隐蔽的常规军事行动、拥有先进手段的游击战、社交网络上的大规模宣传活动、甚至干脆是网络战结合在一起的军事行动。这一行动彰显了其综合利用包括紧急部署、电子战争、信息作战、特种部队和网络通信等手段来面对国内和国际社会的能力。这种国家行为体将常规力量与非常规力量相结合实施的“非战之战”,一度让西方难以找到应对之策。
叙利亚或许是俄军实施混合战争的又一试验场。俄军自2015年9月30日开始在叙利亚境内开始实施军事行动,在西方看来,俄罗斯此次行动并非武断行事,而是经过了精心谋划。立陶宛维尔纽斯大学教授玛格丽塔·塞西利基特就指出,“这场冲突,重要的不是传统军事力量,而是俄国人运用的混合战争模式。俄罗斯灵活运用军事、政治、信息等工具,既打击现实敌人的弱点,又捆住‘潜在敌’的手脚”。
俄军在制订2016年训练计划时,把应对混合战争作为重要内容。其中,中部军区年度战役训练的重点是打赢中亚方向可能爆发的混合战争。正如中部军区司令扎鲁尼茨科伊上将所说,现代冲突的性质正在发生根本改变,在使用军队时必须考虑这一变化。军人要在混合战争条件下行动,完成此前本不属于他的使命任务。
(作者单位:军事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