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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永乐: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法学院——北大教授毕业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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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法学院 ——北大教授毕业致辞 章永乐 2019届的同学们: 今天,你们要毕业了。 毕业,意味着收获—— 收获知识,收获学位证,收获 一个在全球大部分地方通行的新身份。因为这种收获,有 无数大门向你们敞开。 但毕业也意味着离开:离开为你打饭的室友,离开帮 你记笔记的同学,离开为你改论文、为你写推荐信,上课 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首沉吟的老师,离开夜晚灯火通明 的法律图书馆,离开松林的包子,燕南的坛肉,勺园的香 锅,佟园的羊肉火锅,学一的宵夜,小白房的煎饼,学五 的鸡腿饭——加一个鸡腿五块钱,每人限购两个。无论你 将来是去国贸、金融街、陆家嘴、中环、曼哈顿,还是那 曲、西海固、华阳礁,你都会怀念这些物美价廉的食物。 一张饭卡,把你们的胃拴在了燕园,但你们的特权,马上 就要失效了。 其实,17年前的此时此刻,我作为一个快要离开的本 科生,就沉浸在收获与分离带来的情绪交织之中。那时候 ,我要去地球的另一面;那时候,地球感觉比今天更大。 离开了北大法学院,我不知道是否以后只能拿着“院友卡 ”才能进校,偶尔在校园里驻足片刻,追忆似水年华。 17年之后,我已经非常释然了。在我重新思考了从离 开到回来的经历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走出法学院并 不是那么容易的;当我们走出北大法学院,外面,其实是 一个更大的法学院,为了理解这个更大的法学院,我们经 常要从知识上,从精神上,回到北大法学院。 先说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法学院。镶嵌在现代学科建 制中的法学院,主要研究和讲授人类社会权威机关制定/认 可和实施的法律。我们的法学是围绕着某些比较确定的研 究对象——但未必是统一的研究方法——而组织起来的 ,而且有着一整套与日常语言有距离感的术语体系,一套 与朴素的常识推理不太一样的思维习惯。 但是,我们探讨的“法律”,终究离不开日常语言中 的“法”这个字。汉语中的“法”字,在数千年的流变中 ,已经获得了极为丰富的内涵。学者们会从词源学的角度 讨论 “” 这个古老的字形是否意味着“法平如水”,是 否与凯原楼前面的神兽獬豸之间存在着关系,并由此延伸 出与拉丁语的ius, 法语的droit,德语的recht 等词之间 的类比。许多民族语言中的“法”字,都内在包含了一种 超越实证法的公正、公平的价值意涵。 法儒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告诉我们一种更为 广泛的对“法”的界定:法是由事物的性质产生出来的必 然关系。按照这个界定,毕业于我们北大的“两弹一星 ”元勋于敏,以及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 ,都称得上是我们的同行,他们的科学研究,何尝不是一 种更广义的法学研究? 不过,在汉语中的 “法”字所承载的各种思想传统中 ,孟德斯鸠给出的这个宽泛的界定方式,还算不上是最大 的。古印度梵语中有一个词叫Dharma,巴利语中相应的是 Dhamma,它们在接近两千年前传入中国,被翻译为“法 ”。 何谓“法”?Dharma的词根是dhar, 这个词根的意思 是“保持”。对于Dharma,一个经典的解释是:“任持自 性、轨生物解。”根据这个界定,不仅由事物的性质产生 出的必然关系可以被称为“法”,甚至可以说,凡是一切 能够保持自性的事物,都可以称为“法”。于是,汉语中 有了“诸法”“有为法”“无为法”“法眼”等等说法。 根据这个传统,在最宽泛的意义上,人世间一切学问都是 法学,不分中外,无问西东。 你们从这里出发,走向四面八方。外面,是一个更大 的法学院,它究竟有多大,取决于我们对于“法”的界定 和想象究竟有多大。这个更大的法学院,和你马上就要毕 业的法学院有什么差别呢? 走出校园,你马上就会感觉到的一个巨大差别是,在 这个更大的法学院里,不再有清晰的老师和学生之分。生 活本身教给我们世界运作的法,没有教材,没有讲义,没 有分门别类的图书馆,没有代代相传的攻略笔记,但考试 经常突然降临,而且题型变幻无常,角度经常刁钻刻薄。 你经常陷入两难境地,但又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回答问题 。用我的师弟、现在隔壁法学院任教的刘晗老师的说法 ,你要在“灰度空间,做出黑白决策”。 你在北大法学院里学习了婚姻家庭法,但你能够领悟 情感的法、世代交替的法,经营好你的家庭吗?你在北大 法学院学习到了“衡平”的概念,但在一个更大的法学院 里,你能够在林林总总的价值和利益的冲突之中,找到一 个最佳平衡点吗?你在北大法学院读了很多的判决,但在 一个更大的法学院里,你能够在复杂疑难的局面下做出好 的判断吗? 但是,经历考试的不仅是走出学院的毕业生,也是在 我们这些在学院里面从事教学和研究的老师。新世纪以来 ,中国与世界关系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变迁,正在对许多学 科的知识体系产生深刻的冲击。 2002年,我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中国加入WTO只不过 六七个月;2008年,在我回国任教的时候,中国已有“世 界工厂”之名;11年之后的今天,中国在许多领域,已经 在攀升国际供应链的顶端。但是,从既有的许多理论来看 ,中国发展的姿态似乎并不符合理论的逻辑。在这个时候 ,究竟要修正发展的姿态,还是修正理论的说法,我们的 校园里已经有很多讨论,大家想必都有所耳闻。 与此同时,那个承载了过去四十年中国经济奇迹的国 际环境,正在发生深刻、或许是难以逆转的转变。华盛顿 曾经推动了后冷战时期的全球化进程,但在今天,越来越 多的美国精英用怀疑的眼光看待美国自己推动的这一进程 ,怀疑自己吃了亏。于是,多边主义变成了单边主义,自 由贸易变成了关税壁垒,环保先锋变成了气候变暖怀疑者 ,“群主扩群”变成了“群主退群”。受到压力的不仅是 中国,更有一系列发展中国家,甚至许多传说中的发达国 家,都有过“哑巴吃黄连”的经历。 你会发现,原来,在国际上,像姜文在《让子弹飞》 里说的那样——“站着把钱挣了”,一直是一件不容易的 事情。而这对我们提出的问